第47章 怒气

毕安蹲在江凛铖的面前,看他进来的时候脚步有些踉跄,生怕他的膝盖受伤,卷起他的裤脚,骨头没断,是皮外伤,又掀开他的毛衣,腰窝,红肿淤紫,惨不忍睹。

支漾和江凛铖从小一起长大,自然知道他哪里是弱点,打哪里最疼。

“为什么被打,你做了什么要被打的事情?”她看着他,眼神执拗,语气带着克制的颤抖,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没开口,低着头,

“疼吗?”她手指轻轻的抚上他的唇角,眼睛猩红,蕴满了泪,

他摇头,嘴角依旧是平日的笑,

她唇角勾起笑,只是却很惨淡,怎会不疼,他也是人,怎会没有痛觉。

毕安的手指被茶杯的碎片割到,鲜血,一滴一滴的砸在茶几上,也砸在了江凛铖的心上。

江凛铖的视线一直在她流着鲜血的指尖上,那双手是她最宝贵的,是她用来拿画笔的手,是她用来敲写病历的手,可是现在却因为自己,受伤流血。

他伸手去拉,被她甩开,

江凛铖再次握住她的手,她没有挣扎,任由他小心翼翼的握在手心。

陆遇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蹲在那里的毕安,周身都是寒意,她一贯冷淡,但却温和,不似今日的剑走偏锋的极端。

“陆遇,你先送他回去,我联系了钟为去家中给他处理伤口,我稍后自己开车回去。”

直到江凛铖和陆遇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的时候,

毕安才慢慢站起身,对着支漾开口,

“她是怎么死的?”

她开口问支漾,指间的血不断的往外涌,一阵又一阵的温热,那伤口足有两厘米,眼神却是冰冷的很。

“你说啊,支漾,把你这些年对江凛铖的怨恨和责骂都说出来,”

“若你不敢说,我来说,”她站在那里,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情绪,才开口,“她出事那天晚上,在酒吧服用兴奋剂了,是不是?”

一个小时前,毕安接到之前让私家侦探去查的消息,

客厅实在太安静,毕安的一句话,宛如平静水面扔下一枚石块,一圈一圈的荡开涟漪。

“你只是不敢面对这样的事实,所以这些年一直转移情绪,觉得是江凛铖提出取消婚约,她才会再次发病,”毕安一字一句,字字诛心,

“支漾,别欺骗自己了,活在自己编造的谎言的世界里,这也是病。”

毕安看着支漾,一字一句,“你所有的病态,都要有个终点,江凛铖把你当做亲人,把你当做最好的弟弟,所以一味退让,忍耐,你要知足,要适可而止。”

“妈妈把你当做她的儿子,所以对你小心翼翼,你却视若无睹。”

“爸爸这些年,一直在努力的维系你和江凛铖之间的关系,但你却不领情。”

“爷爷因为你回来,让张嫂特地给你准备你最喜欢的菜。”

“全家上下,没一个人对不起你,你喜欢简画思,难道江凛铖不在意吗?他把她当做妹妹疼爱多年,他心里的痛不会比你少,可是你在简画思去世之后,自己狠狠的刺伤他不是吗?”

“他从小到大,肩负着长孙的责任,一步步走的艰难隐忍,不论对谁,都是留足余地,可是你们呢,你们有谁给他留了余地,他在简画思去世之后,因为心里的愧疚感太深,没日没夜的加班,工作疲劳过度被送进医院,住院一个月有余,你们有谁去关心过他,全家都在围着要离开南川的你,江凛铖恐怕死了都没人知道。”

江无苏准备出言阻止毕安,还未开口,就被毕安的眼神唬住,再难开口,

毕安说,“既然江凛铖也是你的儿子,您又凭什么总是觉得他不会疼,不会痛呢?”

毕安仍旧死死的握住那最后一块碎片,手心早已一片滚热,只是心却分外的凉,

“从小到大,爷爷只是把他当做继承江家的接班人培养,何曾问过他一句,想要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真是可怜,还有个永远先爱自己,再考虑他的妈妈,有个抛弃家庭的亲生父亲,有个性格温和却总想着平衡家中关系的继父,还有个个性跋扈骄纵的弟弟。”

“他学习好,样貌好,智商高,年少留学一人独自在外,勤工俭学过得艰难,你们总觉得这些是锻炼他,是应该的,”

“支漾在外,感冒了,您心疼的立刻买机票去看他,难道江凛铖不会感冒吗,您从未问过一次。因为他不说,所以您就可以理所应当的,当做他是个很强大的孩子,所以就可以安心的将他永远放在最后。”

“江凛铖永远是手背,支漾永远是手心。”

“可是凭什么呢,难道因为他不会开口说累,不会开口说痛,你们就能这样对待他?”

“比起他,你们还有更喜欢的,而我也辜负了他的喜欢,当初只是卑鄙的把他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以后我来爱他,我来疼他,替你们,也替曾经的我自己,”

江凛铖不知道那日她究竟说了什么话,只知道在那之后江无苏会每隔几天就给他打一个电话,问问最近可好,有没有时间回老宅吃顿饭。

支漾则看见他之后冷冷讽刺开口,“你还真是娶了一个好媳妇,牙尖嘴利,把我们这些人说的不值一提。”

文潇筱最后一场戏结束,说有些乏先去保姆车上休息,助理去给她买咖啡,

刚走没几分钟,她眯着眼躺在那里,就听见车门外响起几声,似乎有人在扣门,

文潇筱并不打算理会,最近剧组里面那个男演员追她追的正起劲,现在应该也是他。

门一下子被拉开,文潇筱微微蹙眉,将眼罩掀开,正皱着眉准备发怒,却看见了导演,

态度也不由得软了很多,“导演,有什么事情吗?”

一向态度温和的导演脸色有些不好,指指不远处站着的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瘦削女子,“毕小姐,已经等你十分钟了,你知道这部戏是毕氏传媒投资的吗?”

因那女子一直背对着这个方向,文潇筱没有看清。

“毕小姐,是毕氏传媒的CEO,只不过一直都在幕后。”

文潇筱和毕安坐在剧组拍摄点不远处的咖啡馆,环境很好,下午四点五十分,落地窗外是连绵的小雨,渐渐的连成线,

毕安看了一眼画着精致妆容的文潇筱,开口道,

“我说过你眼神不好,你到这一次见到我,都没有想起我到底是谁,所以足以证明我的话没错,”

“文小姐,你太贪心了,在江凛铖身边的时候,嫌弃他不够富有无法满足你那些虚荣心而郁闷,提出分手之后却发现他是江家的长孙,松江集团的江先生而更加悔恨,”

“可是,你对他的感情,是纯粹的吗?你到底是放不下他这个人,还是放不下他松江集团江总这个身份呢?”

文潇筱气急败坏,却渐渐的勾起了遥远之前的记忆,当初那个衣衫洗的发白的长发清贫少女原来就是眼前的毕家长女。

“我告诉过你,不要只看着一时的穷困,可是你不信。后悔两个字,你不配,文小姐,薄情寡义的人,我瞧不上。”

这个态度的转折近乎残忍,字字诛心,仿佛能忍耐到现在,已是毕安最大的让步。

不顾人情,不顾颜面,毕安再难掩饰自己内心对于文潇筱的厌恶,用最简单直接的方法,杀的文潇筱措手不及。

应该是没想到毕安说话会这般直接,她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文潇筱的脸色,以可见的变化,一秒一个样。

江凛铖经商多年,却还是会给人留最后一丝余地,所以面对文潇筱,仍旧保留最后一丝情面,

这个道理毕安明白,但是文潇筱却看不清,一度以为江凛铖对自己还能容忍是因为或许还喜欢。

毕安此人和江凛铖却大相径庭,她睚眦必报,她小心眼,她也冷漠。对于文潇筱,她丝毫没有老情分可言。

毕安在来之前,就做好了准备,她初中时期曾一度沉迷孙子兵法,知道大丈夫不打无准备之仗,就算她不是大丈夫,但是面对曾经瞧不起江凛铖的文潇筱,她也得成为护着自己丈夫的大丈夫。

“那你知道,他亲自许诺我,是松江集团的代言人吗?”

“他对你,不过是因为歉意,你还真的以为他喜欢你吗?若没有毕氏,你怎会现在还有机会站在他的身边?”

起初毕安淡淡的笑着听着文潇筱喧宾夺主的话并不意外,只是可笑她是哪里来的底气,如此理所当然,如此大言不惭,如此厚颜无耻。

听到最后,唇角微微翘起,手中的咖啡杯狠狠的摔在落地窗上,眉宇间满是凌厉,文潇筱口中的愧疚,让毕安觉得厌恶。

这样的毕安,文潇筱从未见过,不由得有些心里发怵。

“愧疚两个字,你有何依据?你知道什么?”

“若你没有慧眼识珠的本事,事到如今,更应该远远的离开江凛铖的生活圈,”

“文小姐,你是聪明人。作为江凛铖的妻子,我感谢你对我丈夫的悔不当初。但你的这份执念已经对他造成了困扰。”

“他若是喜欢你,我定会亲自出面祝福你们,但是他若是不喜欢你,你还这般厚颜无耻的纠缠,我便不高兴了。”

“我是个顶顶小气的人,也是个顶顶自私的人,我容忍不了别人觊觎我的所有,当然包括我的爱人。”

毕安的语速很慢,似乎是故意的,一字一句,重点是最后一句,江凛铖是她的爱人。

文潇筱,依旧强迫自己冷静,端正坐着,维持着该有的姿态,但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耳畔有不停的轰鸣声,甚至一刹目眩,下意识的去抓桌角。

她死死的扣住自己的掌心,入肉入血,才堪堪不至失态。

“文小姐,我并不是喜欢惩一时口舌之快的人,但是对你,我实在是提不起耐心来。”

“我是个很护短的人,也是个很记仇的人,别误会,我并不是说你当初嘲讽我的穷困,我是在为当初对你确实付出真情实意的江凛铖觉得可惜,”

毕安生来与人无争,但是若真要与人争锋相对时,谁都扛不住。

毕安的话很凌厉,偏又有条不紊,似乎是在一点一点击破文潇筱可以的承受底线。

她们不知道的是,不远处,她们的所有对话内容都被两个人偷偷录像,然后分别发至两个人的手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