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疼吗?

客厅里传来江老爷子的声音,带着一贯的严肃,但是表情却是欢喜的,“这次回来,打算呆多久?”

江无苏现在的先生是大学教授,支漾便是他与前妻所生的孩子,老爷子打心底地里欢喜这个女婿,也打心底里欢喜支漾这个孩子,

也是缘分使然,若不是江凛铖和支漾是同学,是好友,江无苏也不会时隔多年重遇支漾的父亲。

两个离异的中年男女,历经坎坷波折,终于圆满了年少时不够时机的缺憾。

支漾的生母是个艺术家,常年全世界各地的寻找灵感,

江无苏和支漾父亲结婚之后,支漾便和江凛铖更加密不可分,家里学校,除去睡觉时间几乎都黏在一起,

当然,支漾连睡觉也曾提议要和江凛铖睡在一起,最后被拒绝了。

两个人性格互补,江凛铖个性内敛,温和,支漾则个性狂放,直爽。

像是平静无波的水面被扔进去一个炸弹,平白炸起很多波澜,那么多的化学反应,让家里都变的格外欢快,

江凛铖比支漾大几个月,是哥哥的角色,并且分寸掌握的很好,所以有时候就算被支漾捉弄,也是一笑而过,

但也不知怎的,支漾还就是喜欢捉弄他,因为这样的事情,支漾被他的父亲训斥不止一次,

但是每次都是江无苏护着支漾,她知道支漾的心思,想用这样的方法,让江凛铖活的轻松一些,不要把那么多的事情放在心里一个人沉默的负担着。

那些年,幸好有支漾的存在,才稍微让江凛铖有些真实感。

“还没想好。”有些冷淡,有些漫不经心,但是却比平时多了几分的严谨。

支漾站起来,缓缓转身。

兄弟两人之间相隔的距离不算近,但也不远,那一眼,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五年多之前,简画思去世,支漾远离南川,时隔多年,再次相见,

江凛铖挺拔的身躯孤傲而立,淡淡一眼,曾经的他们无话不谈,太了解彼此,

毕安站在江凛铖的身边,仔细的盯着支漾的眼神和微表情,她直觉闪过一丝危机感。

她学习心理专业多年,又怎会看不出支漾的情绪略微的起伏,

客厅水晶吊灯璀璨明亮,他们就那么默默的站在那里,就连站着不动,散发出来的气场依然不可忽视。

此时的支漾,恢复了微笑,迈步走近,颀长身体往前一倾,靠近江凛铖的同时,已经伸手抱住了他,只是眼底却是一层厚厚的化不开的寒冷,

江凛铖虽诧异支漾的拥抱,但还是温声道:“好久不见。”

对于江凛铖来说,他万万没想到支漾会拥抱他,有些意外,但仅仅是愣了一下,便伸手抱住了他,笑道:“回来就好。”

江无苏在一旁看了,也觉得欢喜,

在那件事情之后,支漾和江凛铖之间发生了很大的矛盾,之后支漾远离家乡一人去了英国,这些年她虽然每年的春节都会收到支漾精心准备送来的礼物,但是无形中,她知道曾经最亲密无间的两个儿子之间已经产生了裂隙。

眼下见到,支漾主动拥抱江凛铖,也是有些眼眶红润,对他们说道:“你们先聊着,我去厨房看看。”

她自然知道在简画思出事之前,他们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好兄弟,彼此心意相通,知无不言,言无不语。

江凛铖坐在一边,听着支漾和爷爷之间的对话,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

支漾一向懂老爷子的心思,此刻老爷子唇微微翘起,显然心情大好。

但是他注意到支漾眸子漆黑深不见底,一举一动却透着一股凌厉的气场,难以揣测。

“抱歉,你们之前婚礼,我有事未能参加,”支漾淡淡的看了一眼江凛铖身边的毕安,唇角勾起一定的弧度,乍一看,似乎是很善意,但其实眼里都是讥讽的眼神。

毕安自然知道如何打太极,直直的迎着他看着自己的眼神,笑道,“无碍。”

昨日快下班的时候,毕安接到私家侦探查到的消息,关于支漾的过去的一些消息,知道他和江凛铖曾经的关系多么的亲密,也知道他喜欢简画思,也知道他在五年多之前,和江凛铖之间的关系彻底决裂。

但毕安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若是单单江凛铖提出取消婚约,以支漾对着江凛铖的真情实意应该是可以理解的,为何最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会彻底决裂?

难道真的如同江凛铖和自己说的那般,因为支漾埋怨他,若不是他取消婚约,简画思不会再次发病,也不会车祸离世。

毕安隐隐约约的直觉上,觉得这件事里面或许还有玄机。

饭桌上,支漾微敛的眸不动声色的望向江凛铖,,总觉得现在的江凛铖实在有些熟悉却又陌生,

他现在是否跟自己一样,强自压抑着心里真实的想法。

这顿饭吃的表面上风平浪静,隐忍和克制。

江凛铖大部分时间很沉默,直到面前出现一块牛肉的时候才抬起头,看看身边早已收回筷子的女子,

她一边回答着江无苏的话,一边右手在桌子下面捏捏他的左手食指,示意他好好吃饭。

毕安自然是注意到自己丈夫这段饭吃的心不在焉,也自然注意到支漾的眼神中的复杂情绪。

五年多的时间,很多事情变化的太多,当初的他和他,早已回不到曾经。

饭后,毕安陪着江无苏散步,目光随着两辆黑色的跑车一前一后的疾驰而过,逐渐变得深邃,

江无苏停住脚步,自然注意到毕安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何处,开口道,“给他们一些时间,让他们解决,不要担心。”

她把支漾当做第二个儿子,也知道当初的支漾是真心实意的喜欢着简画思的,但是造化弄人,

早已寒冬,晚上尤为寒冷,尤其是山顶。

墓碑前,一个清隽温和,一个冷漠俊秀。

支漾慢慢蹲下去,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轻轻拂去灰尘,轻声问:“你这几年好不好?”

简画思去世,他孤身一人离开,这些年从未归来。

良久,站起身,平静无波的扯了扯领口,然后,挽起袖子,然后,对着站在一旁的男人,狠狠挥拳。

伴随着一道闷哼声,身体一晃,步伐不稳退了好几步,待站稳,江凛铖抬手擦拭唇角,手指上全部沾染了鲜血,连喉咙里都觉得有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这一拳,支漾用足了力气,蕴满了恨意,

支漾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面,沾染了江凛铖的鲜血,勾起唇笑了,连眼神都似乎带了笑意,“原来你也会跟我们一样流血,我以为你早就变得没有血肉了。”

“当初,若不是你执意要取消婚约,她怎会再次发病。”

“若你,能”他就此停住话,不再说后面的话,

江凛铖的唇角早已变得血肉模糊,在墓碑前,他躺在地上,任由支漾挥拳,

支漾的唇角一直挂着笑,只是眼眶却猩红,笑的明明很大声,但在笑声里却藏匿着太多黯然和伤感。

他们,明明是最好的兄弟,为什么,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思思死了,你却又娶了别人,”

“江凛铖,你知道我多恨你,就有多恨我自己吗?”支漾的情绪大恸,脸颊上已布满泪。

江凛铖勉强撑起身体站起来,才发现浑身早已被疼痛麻痹,心脏的一角,因为支漾的话,撕开过往,宛如锋刃划过,鲜血淋漓。

江凛铖和支漾回去老宅的时候,毕安就站在门前的长廊那里,穿着单薄的黑色毛衣,眉眼早已一片寒意,

她看着一步一步朝着自己方向走过来的自己的丈夫,嘴角鲜血殷红,眉角也有擦伤,

一转眼,当她看向支漾的时候,面上已经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只有那双眸子,漆黑深沉复杂,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支漾迎上毕安的视线,只觉得她带着隐约的怒气。

老爷子早已上楼休息,江无苏先看见进屋的两人,包括江凛铖脸上的伤,支漾手上的伤。

移开视线,带着疲惫和心疼。难道他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毕安给带着凛冬寒气进屋的两人倒水,滚烫的水,一杯放在江凛铖的面前,一杯递给支漾,只是下一秒,支漾的手还未触及到茶杯,那杯滚烫的开水便沿着支漾的手面,落了下去,水流过的地方,手面迅速变得通红,

江无苏下意识惊呼一声,“阿安,”在场的人都看出来毕安是故意的,

因她的眼神实在太坦诚,连语气都没有一丝波澜的说,“疼吗?”

茶杯狠狠的摔在桌面上,转眼间四分五裂,满眼都是疲惫,她何曾这般愠怒,连眉梢都变得扬起,

两个小时前,她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的离开,江无苏说给他们时间处理,让她不要担心,

可是如何不担心,她知道支漾的病态,也知道江凛铖的隐忍,两个小时,一百二十分钟,如坐针毡,

现在,她看着出么之前还是好好的丈夫,脸上全部都是伤,手上也带着血迹,再难忍住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