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愤恨
支漾直接开车把戚离带去医院,逼她接受治疗,逼她吃药,
钟为和神经外科的医生一起站在病房外,对着支漾摇摇头,他是个医生,怎能隐瞒病人的真实情况。
后者一下子好像被抽离了全部的力气,捂着脸,蹲在地上良久,都站不起来。
药那么苦,连她都烦了,化疗那么累,连她都倦了,
可支漾那么没耐心的人却捧着笑脸哄她。
戚离知道他的转变只是因为可怜一个将死之人,
她多讨厌只是同情自己的他,可是又心疼他,若是在自己死后,谁又来喜欢他,谁又来陪着他。
毕安去探望戚离的时候,看见支漾蹲在地上清理那褐色的痕迹,不着声色的避开视线,悄悄红了眼眶。
因为化疗,因为身体负荷越来越大,疼痛感快要吞噬戚离,连带着脾气似乎越来越差,
支漾想尽一切办法,中药,西药,全部都拿来让她吃,只要还有一丝的可能,他都不会放弃。
片刻之前,支漾端着一碗煮好的中药喂她,戚离竟然一抬手把碗打翻在地,
可他却没生气,让人又熬了一碗来。
蹲在地上整理清扫那污迹,
躺在病床上的人无声的流着泪。
放凉了,他捏着勺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喂给她,
她每夜失眠,靠着安眠药入睡,然后做很多的梦,梦里有去世的母亲,有恨到无法宣泄的杜华堔,还有爱到没有结果的支漾。
支漾皱着眉没日没夜的守在她的身边,
钟为行医多年,第一次感动濒临绝境,无处可走,
“不如让她过得舒服一些,这些治疗停止吧。”
支漾手中的杯子哐当一声砸在了桌面上,
他站在病房门前许久才重新进去,陪伴了他十年有余的女子正躺在那里,双目无神的看着天花板,
“我不想再吃药了,”她哑着嗓子开口,眼眶红肿,嘴唇惨淡,
钟为下意识的看向支漾的脸色,后者依旧是片刻之前的表情,丝毫没有改变,只是眼睛里忽然蕴着泪,
“你的病需要治疗,阿离,”病房里支漾捂着眼睛,哭了,泪水沿着指缝,脸庞汹涌滑落,
“对不起,对不起,”戚离慌乱的伸出手试图去帮他擦泪,
他却冷冷的避开,“我还活着,你便要好好活着,”站起身,背对着她,语气坚定,
“你出狱的那段最艰难的时期,我陪着你,再难都熬过来了,这份情,你得还我。”
“这几年,其实你的脾气并不是很好,但我一直忍耐着,这份情,你得还我,”
“我不是你的父亲,不是你的母亲,但我自问,与你在一起以来,做的问心无愧,代替你父亲的角色,你母亲的角色,护着你,生怕你磕着碰着,这份情,你得还我。”
“你欠我的这些统统还给我,在还清之前,不要想着离开我。”
“不要想着下辈子,下辈子我是我,你是你,我绝不对再多问你一件事,”
“只要我还活着,你便没有权利放弃你自己。”
支漾摔门而出,她愣怔怔的坐在病床上,一张脸皱着,“怎么办?”
毕安拿着梳子帮她梳着头发,叹气,“他不会表达自己对你的情绪,便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抓住你,不让你离开,”
戚离以为支漾喜欢简画思,所以这些年都一直默默的安静的站在他的身后守护着他。
可是斯人已逝,到底是喜欢还是遗憾,还是为曾经感到抱歉,这些复杂的情绪,支漾又没有去分辨清楚,总觉得只要戚离还在自己的身边,日子长了,总是有机会开口的。
可是什么是造化弄人,就是在你还以为,有以后有未来的时候,突然终止你以为的一切,打得你措手不及。
命运命运,多可怕,又显得我们多可笑。
“戚离,有一件事情,曾经的我做错了,并且错的很离谱,现在的我很后悔,很内疚,你要不要听一听。”毕安放下梳子,坐在她身边不远处的椅子里,她因为十年前订婚宴自己的冷漠离开倍感愧疚,那愧疚感快要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觉得一定要和戚离讲明白这件事情,不管戚离打她还是骂她,都照单全收。
戚离摇头,微微笑着,脸色很不好看,摇啊摇手,“不要听了,毕医生,既然是曾经的你,既然都过去了,何必追究,现在的你要往前看,”
“嗯。”毕安因为一直低着头,没有看见戚离眼神里面的晶莹。
走出医院,毕安的手机叮的一声响起,是一条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里面仅仅简短一句话,
还有七天,毕安,选择江凛铖还是戚离,考虑好了吗?
再抬眼,便看见那辆见过一次的加长版宾利停在医院门口不远处,似乎在等着人。
她走近,有人下车,对着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后面位置的车窗从内降下来,
毕安的目光落在车内的人的脸上,杜华堔今日出现在这里,很大可能已经知道了戚离入院的事情,
自己刚从医院出来,并没有听及支漾提起此人到访,所以毕安推断他还没有进去,在这里,或许只是为了等着自己。
“我说过,我都要,绝不舍弃,”扬起眉,冷着脸,明明语气温和,但却带着极端的锐气。
听闻毕安的话,杜华堔手指点点她的眉心,“你这孩子,总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但你若不是这般,我也不会这般看重你。”
他笑起来的时候,眉梢间却隐隐掩藏不住的戾气和狠辣,十分可怖,
跟随杜华堔多年的下属忙避开视线,低着头,心里有些发憷,
但是看了一眼毕安,仍旧是片刻之间的表情,丝毫没有波动,到底是情绪隐藏的好,还是真正的不惧怕,谁都不知道。
杜华堔哼了一声,饶有兴致的看着毕安,“毕安,我们认识太久,这一次,你放弃戚离,我不动江凛铖,我们还是忘年交。”
毕安勾起唇角,十分讥讽的笑容,眼里似乎带着决绝和果断,“杜老,我没有做您忘年交的本事,我话既然已经出口,便不会再后退,我不是个善良的人,也不圣母,但是戚离是我丈夫弟弟在意的人,自然也是我在意的人,不管是为了以前赎罪,还是为了我的丈夫,我只能护着,就算是拿我的命来赌,我也不眨眼。”
杜华堔听着听着就笑起来,笑的好像呛到了,咳嗽了几声,眼角的纹路很深,好像沟壑一般骇人,
“我听说,江凛铖昨日去珣市了,”说完,车子缓缓驶离毕安的视线。
毕安对危险的敏感度一向很高,握着手机低头站在那里,忽然被人迎面撞了一下,手机啪嗒的一下子摔在地上,再捡起来,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
忙给通话记录里面最近联系人打过去,
“陆遇,你和江凛铖在一起吗?”她的语速很快,似乎很着急的确定,
昨日,江凛铖带着陆遇去珣市处理分公司的事情,之前安排暗中保护江凛铖的人并没有跟着去,
因为最近一直很平静,况且陆遇说似乎江先生感觉到有人暗中跟着他了,毕安想来想去,不希望江凛铖知道自己和杜华堔之间发生的争执,便说暂时撤掉,等回来之后安排新的面孔,
陆遇从机场走出来,忽然停住脚步,心里一沉,“没有,我在那里负责收尾,江先生先走了,说急着回去见你,还说要去你上班的地方,接你下班。”
毕安瞬间张开唇,大口呼吸空气,有些呼吸过度的症状,她的手心顿时浸满了冷汗,像是有道锋刃,哗啦一下划过心脏,往坏处稍稍那么一想——
糟糕!
江凛铖!
———手机在大衣口袋里一直响,江凛铖看了一眼前面的路况,打了方向盘急转弯,停在路边去接电话,接通语气轻快带着笑意,“我就快到你医院门口了,是不是惊喜,我非常迅速的处理好事情回来了,现在去接你?”
毕安又凶又急,难得的慌张,“回去,别来!快!回去!”
“怎么了?”江凛铖因为毕安的话不明所以,很快又担心问:“怎么了,安安,还有三个红绿灯就到了,”
“别来找我!我不在,你回家,快点回去。”
这是毕安第一次如此极端的大叫,几乎接近嘶吼。
“我,”毕安还没有说完后面的话,忽然就听见江凛铖那边传来砰的一声。
“喂,江凛铖,江凛铖,你说话,”她顿时就慌了,声音都带着颤抖,那端没有了回应,只剩咚的一声,是手机掉地的闷声,一阵慌乱的电流沙哑后,没了回音。
她抓着手机,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的车油门踩到底,在熙攘的马路不断超车,也不管红绿灯,一路往前。
一路上别车,和她较劲的司机追上她,并行,开车窗,不由大声对着她骂道:“靠!死女人,不要命了啊!”
然后再次被毕安的车远远的甩开,
毕安到的时候,那里已经有交警赶到了,救护车也到了,
自己最熟悉的那辆黑色车子已经被撞得变形,车身凹进去,
事故发生的地点是视频监控盲区的角落,警察在给第一时间报警的过路人做笔录,
毕安脚步好像千斤重,她拖着步伐往里面走,只看见跟个血人似的江凛铖从车内被急救人员抬出来。
她一下子没了力气,摔在地上,周身发冷,这些日子所有的担惊受怕,所有的忐忑不安,在眼见为实的这一刻,变成了愤恨和惧怕的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