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等你

毕安和苏北星一起坐在医院后花园的长椅上,沉默了良久,苏北星才愣怔怔的看着远方开口,“我小时候,很羡慕我的同桌,因为她的妈妈身上有好闻的香气,因为她的妈妈每天都会来接她放学,因为她的妈妈从来也不会动手打她。”

“其实,她不喝酒的时候,也会对我很好,但是只要喝完酒一定会把我往死里打。我怎么求她都没用。”

“爸爸很忙,一天要打几份工,晚上很晚才会回来,那天,是八月十七号,我的生日,她又喝了很多酒,然后打我,我后来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爸爸回来了,他护着我,却被她手中的刀捅到,那么多的血,顺着我的手我的脸一直往下流。”

“我在医院醒来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去找爸爸,但是那些人却告诉我,我爸爸已经死了,失血过多抢救无效死亡。”

“我多恨她,要不是她,爸爸也不会死,也多恨我自己,要不是为了护着我,爸爸也不会死。”

“时到今日,她死了,我为什么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一大块,好像以后都没有恨着的人了,毕安,我觉得自己有点难受,”

出生开始就没有得到的一分的母爱,在十一岁的时候,在她的母亲失手杀害她的父亲的那一刻,缺憾已经变成了彻骨的寒意与恨意,苏北星有多自责父亲的死,便有多恨她的母亲,有多自责父亲的死,便有多厌弃这样的自己。

二十多年来,每分每秒,喘气都不敢大声,活的谨慎入微,她快要窒息。

事到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在她母亲的死之后彻底停止。不管是入骨的恨意还是无助的悔恨,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讲到这里,苏北星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情绪,捂着眼睛,任由眼泪肆意。滚烫的泪珠顺着指缝外溢,一滴一滴豆大的泪珠噼里啪啦的掉落。

“十四岁,我被岑经的妈妈收养,她是个很好很善良的人,对我很好,不会打我,甚至一句重话都没有与我说过,”

“我喜欢岑经,是我不敢说出口的话,他生活在阳光下,可我却永远生活在黑暗中,我渴望着属于他的阳光,却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太可耻,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我,他不在意我的过去,他会重新填补我所有的空白,可是,毕安,这不应该,对不对,他这样会很累。只要我在他的身边,总是给他带来许多困扰。”

若是十四岁没有被岑经的母亲收养,现在的苏北星是否还会活在这人世间尚存在疑问。母亲入狱,父亲去世,那时候的苏北星好像一具空壳子,失去了全部的生机。

“我很喜欢他,可是,只要想到自己的过去,就会觉得自卑又可耻,就算咬紧牙关睡觉也会因为巨大的羞耻感在夜里没有人听到的时候痛哭流涕。”

这些年,若不是岑经太了解苏北星的心结与自我厌弃的情绪,她又怎会得到治愈,如此平和的陪伴自己痛恨入骨的母亲走完最后的日子。

就是因为太爱岑经,所以才更加不敢逾越,她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过往,也不敢让自己成为岑经的污点。

无声的沉默中,毕安轻轻的揽过苏北星,将她揽在自己的怀抱中,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还有人在陪伴你,还有人在牵挂你,还有人在守护你。

登机之前,毕安给岑经发了一条短信,告知其苏北星现在的位置。她想,关于苏北星和岑经的这些年的纠缠,还是让他们两人自己解决吧。岑经绝对不会查不到苏北星的位置,但是若是其中有岑老爷子多加干涉,那就变成了未知数。

从机场出来,又乘坐计程车到了和师兄约好的咖啡馆,闲聊几句,拿走师兄给自己准备的资料,她走了很久,从天桥走过,沿着护城河一直走,直到渐渐地夕阳西下,一阵凉风迎面而来。

傍晚的南川风景很好,她有些失神,直到被一个孩子撞到,一踉跄,微微转身就看到了那辆熟悉无比的车以某种低调的姿态停在路边,那人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在有规律的扣着面前的方向盘。

他似乎正在等着人,安静的看着不远处。

毕安想起几日前在餐厅门口看见他和文潇筱一同出现的画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悄无声息地直接忽视那辆车径直往前走去。

他一边按了几声喇叭,一边降下车窗,启动车子,“安安。”

这沿河路上,人来人往,他的声音落在耳里十分清晰。毕安只觉心里阵阵暖意,但是却依旧以为前些日子他与文潇筱的那些新闻觉得有些头疼,不管不顾地闷头往前走去。

看她这个装作鸵鸟的模样,江凛铖终于确定她是打定主意对自己视若无睹了。

索性停车,开门下车而去,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她,从后面拉住她的手。

她指间微凉,触上他的温度,不由得心里酸楚。毕安不由得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她何曾这样矫情,却每每遇上他的任何事情,情绪总是这样轻易被他所牵引。

“为什么不理我?”江凛铖看着她,一字一句,

毕安兀自笑起来,一字一句地说:“只是没听见。”

“不,你是故意的,”他的声音略一提高,“诶,我觉得你今天身上有股味道,”他跟在她的身后,扬起唇角,带着笑意开口。

“什么味道?”她果然在听到他的话之后停住脚步,将袖口放在自己的鼻翼边仔细的嗅着,

看她这个模样,他更是笑起来,一双眼睛灵气涌动。

“醋味啊。”他去抓她的手。

她避开,自顾自的继续往前走,知道被他捉弄了,狠狠的瞪他。

“安安,我们不要闹别扭了好不好。”

因为他的话,心口猛然一缩,毕安不想再多话,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拽出来,继续往前走。没想到的是,她刚迈出一步就被一阵来自身后的大力扯回去,然后江凛铖一只手就紧箍她的腰,

她固执地低着头,却被他用另一只手擒住了下颌,逼着她直视他的眼睛。

“你在乎我对不对,安安。”

她看到他的眉紧紧蹙着,似乎很受伤又很不安的模样。

毕安微微闭眼,再睁开,声音有些颤抖,“不,江先生,我并不在乎你。”

这些日子,她看到他与别的人出双入对,心里的不安感简直快要令她窒息,她其实心里是惧怕自己日后再被抛弃的,另外一方面,她觉得自己真的或许不适合江凛铖,陆书意很好,文潇筱也行,不管是哪个人似乎都比自己更加适合江凛铖。他眸子纯净,深得可怕,溢满了悲怆和痛楚,还有压抑到最深处的震怒。

“毕安,你听清楚。我爱你,不管你对我如何,我这辈子绝对不放开你。”

“你——”她很少看到这样不讲道理不讲章法不讲策略的他。

话音未落,温暖的,略带痛楚的唇堵住了她剩下要说的话。

不受控制,来势汹汹,仿佛要夺走毕安所有的理智与酸楚。饱含思念与爱意的吻快要让毕安窒息,

夕阳西下,来往人不多,气氛很安谧,两个人毫无缝隙,急促的喘息,他对她的隐忍的欲望,因为肌肤紧密相贴的触感引起一波又一波的心里酥痒。

毕安可以清楚的听见身边有人行走的声音,知道此举实在太过离经叛道,她伸手去拉开他,可是他们本就力气悬殊,拉扯之中,他唇舌一寸一寸地深入她的贝齿之中,一路攻城略地,属于江凛铖的独有的气息,吸吮着夺走了她的呼吸。

渐渐的,毕安的手开始不受理智的控制,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她触碰到他颈上的皮肤,炙热的,带着情,带着欲望。

这个吻不断被加深,延长。

直到突然响起的手机的铃声而分开。

毕安右手抓着手机准备看是谁,却被江凛铖的右手握住手腕,他的左手依旧力道不减,箍着她的腰。

他紧紧抱住她,仿佛想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如此一来,似乎再也不会失去。

毕安喘息未定,盯着他的眼睛,理智终于再次回来。

他看了一眼上面的备注,楚司白。电话被那边挂断,江凛铖略略松开了抓住毕安手腕的力度,恢复了冷静和清明。

沉默僵持良久。毕安静静看着他,说:“那日你未曾给我解释的机会,你不信我,这令我难过。”

她说的是那日在毕家老宅,她为了嘲讽父亲毕长历而说出的那些话,被他听见,但是他却转身离开,至今不曾给她解释的机会。

“楚司白亲我不过是为了证明你是否在意我。除此以外,我和他之间什么也没发生。那日在餐厅,我就是为了和他彻底说明白绝对不会有任何的可能”

她这是在向自己解释吗?

江凛铖手指贴着她的脸,热度缓缓传递,以至于他的一颗心偷偷暖了下,他柔软着声音问她。“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因为在乎你,所以不愿意你不信我。”

“你还真是撒谎精,三分钟之前还说自己不在乎我。”他捏她的脸颊,两人额头紧紧贴着,呼吸都交缠在一起,喘息间是欲与爱。

毕安从未开口和自己说过我爱你三个字。

可是这又如何呢,

江凛铖清楚的知道她爱自己就够了。

“好吧,我承认,我三分钟之前是故意那么说的,因为害怕自己若是说出实话,你也不在乎。”她耸耸肩,轻松开口,在他面前向来没有隐藏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必要。

“我在乎,你的所有我都在乎。”他手指摸着她的下唇,还带着彼此的温度,低沉的声音在毕安的耳畔环绕,好像带着蛊惑人心的安定的力量。

江凛铖抿着唇,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没有不相信你”他似乎十分疲惫,笑了笑,贴在她脸颊上的手指动了动,带着凉意的指间最后停在她被片刻之前的吻吸吮的有些红肿的下唇,他轻轻抚摸流连,眼神缠绵,嗓音更是低沉,"我接受不了任何男人碰你,尤其是他。"

她话语平淡,就连表情也很轻淡。“你在质疑我对你的忠诚。”

“我没有,”他头贴着她的额头,拉近的距离让两人之间的隔阂渐渐崩塌。

她平复呼吸,隔了几秒,对他说,“我并未质疑你与文潇筱共同出入酒店的事情,也并未质疑你与她共进晚餐的事情。还有近日来,你与她的那些新闻。”

她偏过脸不看他,又转头盯着他的眼睛补充道,“但我很嫉妒,”

她多会说话,从不怀疑江凛铖会和别的女人有过多的交往,但是她也是女子,自然也会妒忌,看见自己心爱的人和别的女子在一起的时候,心里也会觉得不舒服。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很平静地对她说,“我的妻子,无论何时只会是毕安一人。安安,我们不闹别扭了好不好,我想念你。”

“她的父亲去世没多久,她状态很不好,出于礼貌我也不好拒绝她提出一起吃饭的要求,她的父亲曾是爷爷的学生。”

“那些新闻,都是假的,你知道的那些记者喜欢弄虚作假无中生有。”

“我承认,其实我是故意的,故意让他们曝光,我想看看你会不会嫉妒。”

听到这里,毕安心已经落地,唇角微微上扬,“看你表现吧,江先生。”

“安安。”他忽然开口。

“嗯?”

停顿数秒,他方才说:“我很想念你,想你是否睡得安稳?想你是否因为新工作太过劳累?想你每日是否有时间想我?”

“……”毕安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这一句才是他想说,想问的重点吧?

果然。

他笑着问:“这段时间,你可想我?”

她笑,没有说话,却踮起脚尖,亲吻他的唇畔,用行动代替自己的回答。

“回去西苑吧,”他揽着她,

毕安摆摆手,暂时还不回去。

“那你要去哪里?我送你。”江凛铖眼眸深邃,嘴角带着浅淡的笑,一脸云淡风轻。

毕安扬着下巴瞧着他,“谢谢,不必,我自己走。”

走了几步,转身,他还是站在原地,她忽然有点感动,小跑着冲到他的面前,伸出手紧紧的搂住他的腰,唇勾起,眼睛笑的弯弯的,带着狡黠,带着灵动,“我们和好了,江凛铖,但是我要回去看看,然后回来,我们再也不分开。”

他明白了,明白她的回去看看是什么意思,也明白了毕安全部都想起来了,明白她是真正愿意去面对了。她想回去珣城看看,想去许司白的墓前悼念。

他紧紧的回应着她的拥抱,吻了吻她的额头,“去吧,我会等你。”